讀者Eric Chou在 2019-5-13詢問有關小分子肽是否能被腸道直接吸收，我立刻跟他說我會撰文回覆（請看小肽直接進入循環，合成蛋白？）。然後他又寄來另一個網路連結，並且說：非常謝謝林教授撥冗解惑，有關小分子肽能被腸道直接吸收甚至還具有生理活性的說法還有這篇，並引用研究報告佐證，具有說服力，足以打破傳統生理學的認知?

Eric Chou寄來的那個網路連結所打開的是2017-2-24發表的【林世航營養師的探索營養專欄】膠原蛋白沒效嗎？營養師教你挑到最有效的膠原蛋白！。

這篇文章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在教人家怎麼選購膠原蛋白產品。它說：

1. 不要選標榜富含膠原蛋白的原態食物，如豬腳、豬皮，因為分子量過大而無法吸收。
2. 要選標榜水解並具有二肽、三肽的膠原蛋白，因為人體吸收就是以這樣形式吸收，而文獻指出Pro-Hyp可能可以進一步刺激皮膚細胞增生、膠原蛋白與玻尿酸合成，所以是膠原蛋白產品中最好的！

好，我們現在來看這位營養師所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

關於第一點，這位營養師所說的並非完全正確。因為，儘管原態的大分子膠原蛋白無法被“直接”吸收，但卻可以被分解成氨基酸，然後吸收。所以，來自豬腳、豬皮的膠原蛋白最後是可以被分解成氨基酸，然後被吸收。

關於第二點，這位營養師所說的，也一樣是半對半錯。因為，雖然目前市面上有很多標榜水解的膠原蛋白產品，但卻沒有任何一個是同時標榜具有二肽、三肽。

「具有二肽、三肽」聽起來很簡單，但做起來卻是很困難。因為，化學分子結構的確認，是需要高度精密儀器才能做到，而這不是保健品業者會有意願投資的（或認為有必要）。在這位營養師所提供的研究報告裡，所有實驗用的二肽、三肽，都是特別向精密化學公司訂購的。下面就是這兩篇論文的標題以及它們關於二肽、三肽來源的敘述：

2010年：Collagen‐derived dipeptide, proline‐hydroxyproline, stimulates cell proliferation and hyaluronic acid synthesis in cultured human dermal fibroblasts

Pro-Hyp was purchased from Bachem (Bubendort, Germany) （Pro-Hyp是從德國的Bachem化學公司購買）

2015年：Absorption and plasma kinetics of collagen tripeptide after peroral or intraperitoneal administration in rats

Gly-Pro-Hyp, Gly-Pro-Ala, Gly-Ala-Hyp, Pro-Hyp, Gly-Pro, Pro-Ala, Ala-Hyp, and Hyp-Gly were purchased from Wako Pure Chemical Industries, Ltd. (Tokyo, Japan)（這些二肽、三肽是從日本的Wako化學公司購買）

所以，所謂「具有二肽、三肽」，那是實驗室小規模的化學試劑，而不是產值幾十億的保健品。

再來，這位營養師所說的「人體是以二肽、三肽的形式吸收膠原蛋白」，是真的嗎？

我們來看他所提供的這篇論文：

2005年：Identification of Food-Derived Collagen Peptides in Human Blood after Oral Ingestion of Gelatin Hydrolysates

在這項實驗裡，水解膠原蛋白有25%是以二肽、三肽的形式吸收，而其他75%則是以氨基酸吸收。所以，「人體是以二肽、三肽的形式吸收」，只能說是四分之一正確。

至於他說的「文獻指出Pro-Hyp可能可以進一步刺激皮膚細胞增生、膠原蛋白與玻尿酸合成」，我們就來看看他所提供的那篇文獻（就是上面那篇2010年的）到底是怎麼說。

該實驗是用培養的皮膚細胞做的，而培養液裡所含的二肽劑量是200nM，也就是血液中二肽濃度的10倍（請看2005年那篇論文）。在培養24小時之後，玻尿酸的合成增加了約3倍，而在6天後，細胞數目增加了50%。但是，請注意，根據那篇2005年的論文，血液中二肽的濃度大約是20nM，而這個濃度也不可能會維持6天（該實驗的最長時間點是3小時）。所以，這個細胞實驗是與真實（人的）情況有很大的差別。也就是說，「文獻指出Pro-Hyp可能可以進一步刺激皮膚細胞增生、膠原蛋白與玻尿酸合成」，是否適用於人，其實是個很大的問號。

好，現在知道這位營養師所教的方法並不符實情後，我們來看讀者Eric Chou最關心的「小分子肽能被腸道直接吸收甚至還具有生理活性的說法」。

上面那篇2005年的論文的確是有表明膠原蛋白會被分解成二肽、三肽的形式來吸收，而後續的許多論文也得到同樣的結論。但是，請注意，這些論文幾乎都有同樣的問題：（1）無法提出一個可以讓人信服的機制來解釋此一違反“傳統”的生理現象，（2）說不出這些二肽、三肽到底有何確切的功能，（3）研究是由保健品公司主導或資助。

也請注意，這些研究所聲稱的「小分子肽」是二肽和三肽。可是，市面上在賣的「小分子肽」要嘛根本就沒說是什麼肽，要嘛就是非常大的肽。例如一個聲稱可以降血糖的「苦瓜胜肽」就是一個有19個氨基酸的肽。這麼大的肽是不可能被腸道吸收的，所以，在做研究時，是用打針的。可是，市面上的產品卻是口服的。這就是保健品業者慣用的技倆：實驗用的是一套，給人吃的是另一套。可是，不明就裡的消費者，就這樣被唬了。請看苦瓜萃取物治糖尿病？。

總之，對於「小分子肽能被腸道直接吸收甚至還具有生理活性的說法」，我是抱持高度懷疑，而林世航營養師所說的「最有效的膠原蛋白」，是源自於他對文獻的錯誤或過度解讀。

如果您還是不相信我說的，那就請您看一篇2018-5-24發表的What Dermatologists Really Think About The Collagen Drinks Flooding Your Instagram Feed（皮膚科醫生真的是如何看待充斥於你的Instagram的膠原蛋白飲料），其中有引用一位皮膚科醫師（翻譯）：

Mahto醫師說，許多新的補充劑含有膠原蛋白片段（膠原蛋白肽），而不是整個膠原蛋白。 “你可能已經聽說過這樣的論點，即這些膠原蛋白肽”愚弄“身體，以為膠原蛋白被分解而導致新的膠原蛋白產生。但我會對這些論點抱持戒心，因為很少有強大的，經過驗證的高質量科學 試驗證實這一點。

如果您意猶未盡，還可以聽其他幾位皮膚科醫師和營養師的意見：

2018-9-14：https://www.allure.com/story/drinkable-collagen-effectiveness

2019-2-1：https://www.health.com/beauty/collagen-for-sk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