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台灣因為爆發禽流感而人心惶惶，而許多朋友鄉親也都在談論此事。只不過，隨口之言或隨機短訊，往往與事實會有所偏差。

譬如，「禽流感」被誤解成是禽類特有的流感，而流感病毒又被誤以為是造成流行病的始作俑者。

事實上，所有的流感病毒，不管是人的，豬的，或是雞的，原本都是相安無事地“住”在禽類（野生水禽）身體裡。而它們之所以會造成流行病，完全是因為人類密集居住以及發展畜牧的結果。

為什麽？

要了解個中原由，就需要先有一點對流感病毒的基本認識。

目前，流感病毒是被劃分為A，B，C，D四種型。D型病毒只感染牛，所以就不再討論。C型病毒的基因很穩定，不太會突變，而它所引起的症狀也非常輕微。B型病毒比起C型病毒較容易突變，而它所引起的症狀也較嚴重，尤其是在校的幼童。

但是，B型病毒比起A型病毒，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大多數的生物，包括我們人類，在複製基因時，有一個校正的機制來確保被複製出來的基因，是跟原來的一模一樣。但是，A型流感病毒沒有校正的機制，所以它的基因非常容易突變。而也就因為如此，A型病毒的抗原性一直在改變（稱之為「抗原性漂移」antigenic drift），使得它的宿主（哺乳類及鳥類）的免疫系統應接不暇，疲於奔命。而這也就是為什麽曾經得過流感的人，還是會被再次感染（所以衛生單位建議民眾每年都要注射新的流感疫苗）。

相信大家都已耳熟能詳，什麽H5N1，H7N9，等等。

H和N是分別代表Hemagglutinin（血凝素）和Neuraminidase（神經氨酸酶）。它們是A型流感病毒表面的蛋白質，H負責讓病毒進入細胞，N負責讓病毒離開細胞。

所謂「離開」，並不是「放你一馬」的意思，而是，病毒在一個細胞裡被大量（成千上萬）複製後，會將細胞爆破成碎片。但是由於Hemagglutinin，它們會被這些碎片粘住，所以需要用Neuraminidase來做切割，才能去進行新一輪的感染。

H和N也是流感病毒引起宿主免疫反應的最主要因子。所以，它們就被用來區分A型流感病毒的種種亞型。

目前已知共有18個H亞型和11個N亞型。所以，18乘以11，總共會有198個不同的A型流感病毒亞型。

那，為什麽會用18乘以11，這麼簡單的數學，來計算A型流感病毒的亞型總數呢？

流感病毒與大多數生物有一個很不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它的「基因體」是分段的，總共有八段。

這八段基因體包含了流感病毒所具有的11個基因。譬如，第四段攜帶著H基因，而第六段攜帶著N基因。

當兩個不同亞型的流感病毒感染同一細胞時，它們的「基因體」是可以進行交換。譬如，當H5N1和H7N9感染同一細胞時，就會製造出H5N1，H7N9，H5N9，和H7N1。這個機制被稱之為「抗原性轉變」antigenic shift，而它的發生率是幾年才會有一次。這與上面所提到的，經常發生的「抗原性漂移」，形成對比。

不管是H或是N，它們都是有宿主特異性。譬如，只有H1,H2,及H3亞型才會感染人。而像造成禽流感的H5N1及H7N9，是“不應該”會感染人的。

為什麽說“不應該”？

所謂“不應該”，指的是在“通常”情況下，H4到H18亞型流感病毒是無法進入人體細胞的。

但是，由於A型病毒能進行「抗原性漂移」，所以，本來沒有能力進入或離開人類細胞的亞型，有可能突變成有這樣的能力。譬如，2013年開始在中國發生，已經感染上千人的H7N9，就是突變的結果。

另外，A型流感病毒也可藉由「抗原性轉變」，來突破宿主特異性這道防禦線。上世紀的四次全球性流感疫情，有三次就是經由此管道而發生的。

也就是說，今天的禽流感，有可能是明日的人流感。這也就是為什麽我會在文章的開頭講，禽流感不應當被誤解成是禽類特有的。

所以，我們需要擔心的，不是吃不到鹽酥雞或薑母鴨，而是人類本身有無能力應付一個從未見識過，卻又千變萬化的敵人。

有了如此對流感病毒的認識後，我們可以來看看為什麽我會在文章開頭說，流感之所以會流行，完全是因為人類密集居住以及發展畜牧的結果。

上面的插圖是拷貝自一個專注於病因學的網站，而它代表的就是整個流感的病因學。在它的正中央是一隻野生水禽，而其下方標示著H1-15；N1-9。也就是說，所有的流感病毒亞型（從H1到H15，以及從N1到N9）都是由野生水禽散播出去，然後感染所有的哺乳類及鳥類（連鯨魚都有份）。（附註：因為H16,H17,H18,N10,及N11是新近發現的亞型，所以沒在圖中）

由於人類密集居住及發展畜牧，才讓流感病毒有機會在都市造成人流感，在養豬場造成豬流感，在養雞場及養鴨場造成禽流感。而當人類接觸到已被感染的雞，鴨，豬，又會讓不同亞型的流感病毒有機會交換基因體，從而形成新的亞型。

也就是說，在野生的環境裡，流感病毒是溫和的。但是，由於人類社會的特殊形態，才會導致它們演變成兇殘的殺手。

還好，感謝全球性的科學研究及防疫政策，禽流感目前是得到相當好的控制。

但是，因為流感病毒是永遠存在於野生禽類，所以，全球防疫若稍有怠懈或疏失，那小扒手就可能升級成連環殺手。

附註：人類的流感疫苗每年都要有新的配方。而配方通常是針對兩種A流感亞型及一種B流感亞型。至於亞型的選擇，那是由世界衛生組織（WHO）每年召集全世界各國的防疫單位共同商量。在美國，疾病控制中心（CDC）會提供建議，但最後的決定是FDA的權責。